不必读书单

青年导师苗炜的音频课《文学体验30讲》上线了，他将带听众“潜入伟大作品，去经历未曾经历的无限人生。”从介绍看他要提到的书有《傲慢与偏见》、《米德尔马契》、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、纳博科夫的回忆录《说吧，记忆》等，以及他最喜爱的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。

《泰晤士报文学增刊》有个作家二十问栏目，其中有个问题是，有哪些名著你没读过？《米德尔马契》经常被提到，因为它的篇幅有点长，主要写的是19世纪英格兰中部地区的状况。《狼厅》的作者希拉里·曼特尔说，她没读过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、契诃夫的《樱桃园》、《三姐妹》等。

为读书减负做出最大贡献的应该是纳博科夫，他肯定认为海明威被高估了，他写的无非是关于bells、bulls和balls的书（钟、公牛和蛋）。他给俄国作家的排名是：第1名，托尔斯泰；第2名，果戈理；第3名，契诃夫；第4名，屠格涅夫。他在接受《巴黎评论》采访时说：“福克纳、加缪，还有很多其他作家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。”陀思妥耶夫斯基先不用看了。

《泰晤士报文学增刊》这个“作家二十问”还有一个问题是：“你认为哪位作家或者哪部书是最被高估的？为什么？”

曼特尔回答说：“狄更斯。多愁善感、自我放纵，洋溢着自我满足，哗众取宠。”这个回答有点让我感到意外。我们都知道狄更斯《双城记》的开头：“这是最好的时代，这是最坏的时代……”

2012年狄更斯诞辰200周年，我们《三联生活周刊》做了一个封面。王星引用了她爷爷王佐良在《英国散文的流变》中的评价：“狄更斯的尖锐是从他的敏感来的，正同他的写实笔法来自他的广泛的接触和人生经验。在他身上，若干相反的东西统一起来了：他幽默，然而他又富于悲剧感；他使人感到压抑，然而当他走出穷巷斗室，一车飞驰大路的时候，又使人感到精神上的空前解脱；他多次被人贬为庸俗、伤感、夸张，但连最清高的批评家也承认正是他紧紧抓住了真实人生的核心；他是大众的愉悦者，又是社会的良心；同莎士比亚一样，他运用语言是多层次、多方面、多声域的，令所有的学究皱眉，却使英语更加活跃；也同莎士比亚一样，他是最通俗的作家，又是在根本意义上最懂艺术的大师。”看来曼特尔并不是第一个说狄更斯伤感的。

《耶鲁文学小历史》中说：“如果说狄更斯是最伟大的英国小说家，应该很少有人质疑。狄更斯给自己起的绰号为伟大而独特者（狄更斯自称伟大）。”看来狄更斯的自恋也是真实的。

狄更斯有12部作品，《匹克威克外传》、《老古玩店》、《雾都孤儿》……至今每年仍卖出百万册，如果你听曼特尔的，可以先不必看了。

玛丽·比尔德是《泰晤士报文学增刊》的编辑，是剑桥大学古典学教授，主持过BCC的多部纪录片。她认为被高估的书是罗马帝国皇帝马可·奥勒留的《沉思录》，“这本书销量仍然很大，好像他的沉思是一个曾经统治罗马帝国的人写的最早的励志读物，是比尔·克林顿的枕边书。在这本书里，我从没读过那么多做作的陈词滥调。”

罗素说，《沉思录》一书是奥勒留为他自己而写的，显然是并不准备发表，这部书表明，他为一种极大的厌倦所苦恼着。有些篇章是在军营里写成的，有些是在远征中写成的。比较奥勒留的语调和培根、洛克的语调，可以看出一个疲惫的时代和一个有希望的时代之间的不同。在一个有希望的时代，目前的大罪恶是可以忍受的，因为人们想着罪恶是会过去的；但是在一个疲惫的时代里，就连真正的美好也都丧失掉它们的滋味了。

英国哲学家格雷林认为，最被高估的作家是D.H.劳伦斯。《查特莱夫人的情人》不用看了！

《纽约客》作者亚当·戈普尼克说，最被高估的作家是伊夫林·沃，《故园风雨后》（《故地重游》）先不用看了。

《人性中的善良天使》的作者、哈佛大学教授史蒂夫·平克说，最被高估的作家是尼采，但他承认尼采是一位言简意赅的文体家。他赞同罗素对尼采的评价。“尼采轻视普遍的爱，而我觉得普遍的爱是关于这个世界我所希冀的一切事物的原动力。”

尼采

最后证明一下《泰晤士报文学增刊》的“公信力”。清华大学教授甘阳说，《泰晤士文学增刊》较好地保存了欧洲19世纪以来的非专家书评的传统。比如该刊最早评论乔伊斯小说都柏林人的作者不是什么文学院教授，而是一位给报纸写网球评论的人；同样，诗人艾略特为增刊所写的文章远超出诗或文学的范围，而宽泛到包括关于马基雅维利的讨论，关于英国历史的书。这跟英国教育的培养目的有关。英国教育的培养目标，不在于造就某一特殊领域的专门家，而是在于所谓兴趣尽可能广泛的业余爱好者。欧洲19世纪所谓的文人跟我们中国历来的文人比较接近，他们都不屑于做专家，而但求视野开阔、兴趣广博。《泰晤士报文学增刊》的许多书评仍是由文人而写。1992年，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创刊九十周年时，出过一本选辑叫《现代运动》。